姨妈来临第四天，已经彻底不疼了，量也少了很多。
“妈，我想办一张健身卡。”早饭的时候我说道，在我还是岑铭的时候从没去过健身房，但是那个时候我力气足得很，给我个瑜伽垫我就能自己锻炼。我最近也试了好几次，可是都坚持不下来，我寻思着去健身房里先借助器材打打底子。
“女孩子健什么身？一块一块肌肉的多难看？”
“哎呀，我不是要练肌肉～就是塑型，再不练我小肚子都要起来了。”我央求道。
岑铭是从来都不会求老妈的，毕竟母子再亲也始终隔着一道性别的高墙，可是变成青画之后，那道高墙便消失不见了，我和老妈的关系也比从前亲近地多。
至于撒娇、央求这件事，做过一次，以后就会有无数次了。
而讽刺的是，我第一次向老妈撒娇，还是求她不要给我买裙子……
现在的我看着一年以来积攒下来的满满一柜裙子，弱弱地叹了口气，慨叹一句世事无常啊。
而这一招对老妈屡试不爽，果然，老妈妥协了。“要多少钱？”
我嬉皮笑脸地伸出两根手指。
“一会儿把钱给你打过去。”老妈翻了个白眼，心里肯定是在暗骂现在学生的钱真好赚。“健身房里男的多，你去的时候小心一点，最好找个伴。”
“知道啦。”
“今天是不是不疼了？”
“嗯，不疼了。”我点点头，拿了点醋倒在碗里的鸡蛋羹上。“对了妈，我周日班级聚会。”
“22号吗？”
“对。”
“行，晚上我去接你。要多少钱？”
“包括在这两千里啦。”我说话间差点把一口鸡蛋羹从嘴里掉出来。
“注意点吃相，女生就有个女生的样子。有话把东西咽下去再吃。”老妈嫌弃道。
我不开心地嘟了嘟嘴，眼角的余光看到老妈眼中藏不住的笑意，也不知道她在笑些什么。
“不许喝酒，听见没？”
“知道啦。”
“你去健身房几点出门？我送你一程。坐公交出门别碰到变态。”老妈都恨不得拿个箱子把我裹起来，省的我受到别人的伤害。
我看了看表，不到七点。老妈公司规定9点上班，但是她总是会提前一个小时去，用她的话说这一个小时就是给一天的工作做一个整体规划和准备，一日之计在于晨嘛，这样一来9点别的部门的员工才刚刚单位，她们部门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工作了。
“你带着我一起去吧，那家健身房八点开门，我到了再等一会儿。”
“那你吃完饭就收拾收拾，咱们出发。”老妈吃饭比我快得多，她很快就回到自己房间化妆去了。“姑娘，我的面部精油用没了，用一下你的啊。”
“……”我也没说话，这种事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自从转变以后，老妈就利用自己有限的空闲时间不遗余力地教我化妆，还跟我讲什么场合化什么妆，妆容浓淡都是有讲究的。在她开始给我疯狂购入化妆品、护肤品和衣服鞋子之后，刚才那种情况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而最可怕的是，在她的强迫和熏陶之下，我现在也养成了不化妆就不能出门的习惯。
想想来，一年的时间，变化也是蛮大的。
我吃完饭后自觉地去刷碗。“姑娘，用温水刷碗，别凉着了！”正在往自己脸上涂抹着的她看到后喊道。
“知道啦。”
早饭后刷碗的工作量并不大，刷完之后，我也回到自己的桌子前面开始在脸上施工。
我只化了个淡妆，而等我结束的时候老妈还没完事。
我找出去健身房要换的衣服——一件蓝色自带bra的紧身背心和一条灰色的紧身运动裤，装到袋子里。然后纠结起今天出门该穿什么衣服。
看了眼天气预报:晴，34-39℃，东风1-2级。
靠，要人命啊。
我从衣柜里挑出一条牛仔短裤和一件露脐的白色半袖穿上，外面套上一件防晒的浅蓝色纱衣披风。脚上穿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然而老妈还没化完妆……
我站在镜子前照了照，两条又长又白的腿，曲线优美的小腰，和鼓鼓的胸部，这身材简直惹人犯罪啊。再看看上面施以淡妆的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
即使这副身躯已经适应了一年，我也差点一束鼻血流出来。
这身行头确实露一点，不过我也从来都没在乎过露不露的问题。如果我是男性的话，这不就是大背心大裤衩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唯一从心里抵触的是中间没有裆的裙子，那才是最能让我产生自我怀疑的东西。
老妈那边化完妆了，开始穿衣服。我看了看表，七点二十五，时间还早。
过了五分钟，老妈提着包穿着一身蓝灰色的西服套装走了出来，一举一动之间都充满着成熟女性的雍容气质和自信风范，如果不是我知道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初次见面一定会认为这个靓丽的女人才三十出头。
我突然在想老妈和那个男人离婚也是一件不错的事，那个男人可实在是配不上老妈。
“走了。”老妈打量了一下我的装束。“太露了。”
“哎呀，男生怎么穿都无所谓，女生穿什么就各种条条框框，这样穿凉快，也不能掉块肉。”
老妈白了我一眼，“男女是不一样的，男人在大街上光膀子是没素质，女人在大街上光膀子就是不知廉耻了！”
“我这不没光膀子吗？”
老妈伸出手看了看表，又看看我这身装束。“行吧，但是这是我能接受的底线了！”
“好嘞，我懂分寸的～”我提上装着运动服的袋子就跟在老妈屁股后面下楼。
电梯里，踩着八厘米高跟鞋的老妈气鼓鼓地俯视着我胸前明显比她丰盈的部位，一言不发，我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了避免尴尬只能引开话题。
“妈，我要报海大生物系。”
“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不干预。海城这个城市不错，离平宁也近。哪天报考？”
“20号到24号。”
老妈点点头。
电梯下到了负一楼，我跟着老妈进到车里。老妈的车是一辆白色奥迪A6，在升任部长那年用奖金买的。
“系上安全带。”老妈命令道，然后打着了火。“上大学以后，妈就不能守在你旁边了，你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都是个弱女子，得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
老妈驾车缓缓驶出车库，又开始了日常性的唠叨。她唠叨的能力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连着唠叨一个小时一句话都不重样。
而在老妈开始无尽的唠叨之后，我需要的便只有两件事:听然后找准时机附和。
“出门的时候尽量找个伴，在大学里免不了有很多交际，交几个有分量的朋友，其他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坐在副驾驶上默默听着，毕竟我没上过大学。虽然老妈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几年前了，但再怎么说这也是一点经验。
“在大学一定得好好学习，不管你学什么。”老妈转动方向盘从一个十字路口右转进到建设街。“别浪费太多时间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老妈顿了顿，“尤其是学生会。”
“没事的时候，可以和同学出去玩一玩，怎么说大学四年也得把海城玩个遍，要不这大学就白上了。”
前面遇到一个红灯，早高峰的建设街堵了见不着头的车流，看这个情况我们至少得再等两个红灯才能通过这个路口。
“还有呀，青画。”老妈把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拉住我的手。“如果有不错的人的话，谈谈恋爱。你应该比其他女生更了解男生，知道什么样的男生待人是认真的，什么样的只是玩一玩。”
“哎呀，妈～”我脸上一烧，向她埋怨着。这是她一年以来头一次跟我说这种事，我还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和我说呢。
“青画，你听我说。”红灯过去了，前面的车流开始缓缓地动起来。“妈知道你现在不太能接受这个，但是你现在是个女生了，还是个漂亮温顺的女生，用你们年轻人话说叫‘软妹子'，到大学不会缺少人追你的。”
“追也没有用，不可能的。”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青画，如果现在让你做回岑铭，你还是岑铭吗？”
绿灯又过去了，我们离路口还有挺长的一段距离。
我沉默了。
“你这一年的变化妈都看在眼里，就算你不想承认，你在潜意识里也在潜移默化地适应现在的身体。你的每个动作、表情，走路、坐立的姿势，还有说话的方式都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女生了。既然已经做不成男生了，就好好地去做女生，不要在这二者中间摇摆来摇摆去，你越摇摆就越怀疑自己，一个人一旦怀疑起自己，人生就开始偏离轨道了。”老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早晚都要踏出这一步，你信妈的，越早踏出去对你越好。”
“但是我……”我想要反驳，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妈说得实在很有道理，可是再多的道理堆积起来，也敌不过来自于内心最深处的抵抗和反感的。“再说吧。”我叹了口气。
“不许叹气。”老妈听到我叹气的声音，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你妈能靠自己的本事从零走到这个位置，一方面是凭借我的能力，再有就是我从来都不悲天悯地，有问题就去找解决的方法，叹气有什么用？这一点你随我是随我，不随我也得随我。”
信号灯又变绿了，这一次我们终于赶在它变黄前的最后一秒驶过了路口。过了这个路口，前面便豁然开朗了。
“其实吧，我从一年前你出事开始，就一直觉得这对你来说可能不是一件坏事。这个社会呀，男性想过得风光，太累了。虽然对于一部分女性来说，这个社会是充满恶意的，但是你绝对不包括在这一部分里。只要你能正常地把你这手好牌打出去，绝对能轻轻松松地做一个最幸福的女人。我现在跟你说这些可能有点早，你理解不了，但是你相信妈，妈不会坑你的。先好好调整心态吧。”
“嗯。”我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是听进去了还是在敷衍了事。
“你那家健身房在哪？”老妈可能也觉得我已经心不在焉了，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在洪门广场。”
“怪不得这么贵。”老妈嘀咕道。
洪门广场是平宁最繁华的商区，围绕着洪门广场的六条街道都布满了各种大型商场、酒店和写字楼。
老妈又打了个转向向右。“洪门广场哪里？”
“兴业街，你就在前面给我放下吧，前面太堵了别耽误你上班。”
“没事，我给你送到楼下。”
既然老妈都说了我也只能接受了，我这个女强人老妈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犟得很。
开过一个街区之后，前面果然堵住了。
“姑娘就要自己去别处上大学了，妈心里放心不下呀。”等红灯的时候，老妈扭过脸来，摸了摸我的头发。“自己在外面，可不能委屈了自己，有啥困难一定跟我说，听见没。”
“诶呀，妈，我还要在家里呆三个月呢！让你说得像我明天就要走了一样。”
我和老妈对视着，我能清楚地察觉到她那双眼睛里面饱含的爱意和不舍。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等我走了以后，老妈就要开始一个人的生活了，早上一个人吃早饭，晚上回到空空荡荡的漆黑的家里一个人吃晚饭，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我突然鼻尖一酸，泪水不争气地涌出眼眶。“妈，我也舍不得你，我走了就没有人陪你了。”
老妈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我气得想笑，只见她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里的折层掏出一张手帕按在我脸上。“快把眼泪擦了！你脸上这些妆值几百块钱呢，别哭花了！”
“妈，你讨厌！”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半哭半笑地轻轻打了她肩膀一下。“我刚酝酿起来的情绪一下子全让你毁了，你太煞风景了！”
洪门广场这里要比建设街堵多了，我们十分钟时间仅仅前进了不到一个街区的距离。
“妈。”看着前面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我叫了她一声。
“我今天给你送到了再去上班，晚点去也无所谓。”
“我不是说这个。”我深吸了一口气，内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说出那句话。
老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那你说什么？”
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咬牙一跺脚说道:“你再找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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